弟弟出生后,我越來越感到長輩們不愛我了,尤其父親,忙完農活回來,不再像過去那樣對我噓寒問暖,而是滿面春風地抱著襁褓中的弟弟,心肝寶貝嘮叨個沒完,聽著就來氣。那段時間,失寵的我,天天不愿待在家里,四處玩耍。
那天,我丟下碗筷,剛跑過村口不遠,見堂妹站在一棵碗口粗的槐樹下,不停地仰望。好奇心驅使,我趕緊湊了過去。綠樹陰濃間,藏著個鳥窩,幼鳥伸著毛茸茸的腦袋,煞是討人喜愛。看著堂妹歡喜的模樣,我猜她是想飼養的。沒等堂妹說,我就甩掉鞋子,“呸、呸”往手上吐了口水,雙手摟著樹,手攀腳蹬,噌噌幾下爬到了樹杈上。堂妹不時拍手叫好,我覺得自己威風極了,任憑起勁的風兒吹得滿樹婆娑,我全然不顧,繼續往上爬。我搖搖晃晃就要接近鳥窩時,“咔嚓”一聲樹枝斷裂,我摔了下去。
等我蘇醒過來,發現躺在了當赤腳醫生的大伯家。嚇得臉色蒼白的父親,像丟了魂似的,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我聽到母親的哭泣聲和圍觀人群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大伯見我睜開眼睛,長長出了口氣:“娃命大,多虧前幾天下場雨,地面軟塌塌的,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鄙咸炀鞈,雖然我沒被摔死,但破了相,身上多處軟組織受傷,右臂骨折。大伯清理我傷口的工夫,扭頭對呆若木雞的父親說:“趕緊請正骨的劉先生來,給娃胳膊接好,誤不得!”在我心目中高大偉岸的父親,在弟弟面前樂顛顛的父親,好像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出了門。
我右臂被劉先生用木板和布條五花大綁固定后,父親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回了家,倘若沒記錯,從弟弟出生,父親還是第一次抱我,那種感覺很體貼,體貼得我不想掙脫,只想陶醉其中。
夏日炎炎,戴著汗唧唧的夾板,甭提多難受了。吃飯、洗澡、穿衣等,全依賴父母。特別到了晚上,汗漬伴著疼痛,我根本無法入睡,父親舉著蒲扇,一下又一下扇個不停,直到我睡著。半夜里我被熱醒,父親給我用熱毛巾擦拭身體,又舉起扇子給我扇,直到我再次進入夢鄉。三伏天里,父親就這樣一夜夜地守護我,我從來不知他什么時候睡著的。
我受傷后,性格開朗的父親,變得憂心忡忡,唯恐我留下后遺癥,終身殘疾。于是,父親將全部希望寄托在劉先生身上,對他說的每句話都牢記在心,付諸于行。
那時,四鄰八村有個頭疼腦熱的,少有人去醫院就診,全是找赤腳醫生治療,我正骨當然也不例外。我家距劉先生診所約5公里。對于11歲的我來說,晴天走這點路,還能吃得消,若趕上陰雨天,面對滿地的泥濘,我實在走不動,但為了使我盡快好起來,父親嚴格按照劉先生的安排,每次都如約復診。
夏天的臉說變就變。那天,我和父親走到半路,剛剛還晴空萬里,霎時雷雨大作、電閃雷鳴,父親擔心我摔倒,吃力地將我馱上肩頭,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往前走,任憑風吹雨打。
作家冰心說:“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了那就不是父愛了!”那個暑假,在父親的悉心護理下,我很快康復,同時也感受了父愛如山的偉大,那個我曾一度誤解的父親,其實一直用愛默默呵護著我。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江寧區委政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