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從作者的角度看,感覺到出版的市場、出版的環境有些是出現了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也出現了很多的尷尬、無奈乃至困惑,比如我最近要出一本《證據法的理論》著作,一共十二章,每篇都是中國法學院法學研究所發表,每篇都經過了學術編輯的檢驗、審核,而且它也代表了《證據法》,自己認為還算是前沿的一些東西。當把這樣的書稿交給出版社編輯的時候,出版社編輯給我寫了這么一段話:要出這本書可以,你必須搭配一本演講錄。
閱讀面臨的困惑與尷尬
剛才蘇力教授已經討論了目前閱讀面臨的困惑和尷尬,誰在讀書?什么人在讀學術專著?恐怕這個面是非常窄的,所以就希望有像陳學亮教授所說的“閑書”,希望我們出“閑書”,這個閑書可以加引號,目前這種“閑書”種類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像學術隨筆,演講錄,訪談錄,對話錄,案例分析,口述作品,人物傳記等等,可以多達十幾種。最近這幾年,只要是認真寫作的這種書,每推出一本幾乎都變成暢銷書了。
我有時候喜歡較真,我就問這些編輯朋友,難道只有出一些閑書才能掙錢嗎?我可以舉很多例子,嚴肅的學術作品也能夠有相當好的經濟效益。比如剛才蘇力教授,他那幾本書很多都是他的學術論文匯集的,有體系的書,思想含量不用說,影響力很大,市場銷量也是相當可觀。
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雙豐收
我再舉一個案例,法律出版社出過一本《法學家演講錄》,按理說演講錄這種題材閱讀的面是相當廣的,出了10本左右,真正經得起時考驗的不到4本,出了二版,三版。演講錄,大家認為好像是比較通俗的讀物,口頭語,瑯瑯上口,可以跟大家進行娓娓道來的對話,但并不必然就是暢銷書。再比如說最高法院何帆博士,他翻譯了一系列的美國聯邦大法官的著作。我當面請教過何帆,我說你作為一個翻譯者,為他人做嫁衣的,你把美國聯邦大法官的書翻譯過來成為暢銷書,你覺得原因是什么?他自己非常謙虛地說,自己那篇博士論文賣不動,他寫過一篇很好的著作《刑民交叉的法律分析》,這在我國司法實踐和理論上都是前瞻性的,當時送過我一本,他說那本書連1萬冊都沒賣到。 出版者,銷售者,讀者和作者,這四類人群怎么來理解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雙重豐收,首先不管是教科書,學術專著還是所謂的閑書,思想的含量是第一位的,沒有思想,包裝再好,表達方式再流暢,再文學化也是沒有意義的。所有的書只要它在市場上能成功,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思想含量的豐富是第一個。什么叫思想含量的豐富?一定要有智慧,提出了自己的獨特的見解。中國法學經過30年的發展,最早的階段更多的是介紹引進移植,介紹引進移植國外現成的理論,現成的制度,翻譯作品,介紹作品,這恐怕對中國這樣一個國家來說是第一個階段。第二個階段開始完善中國的制度,尤其是從事部門法研究的學者基于對制度的不完善所帶來的一種困惑,大量的作品都是完善制度。至今很多所謂的法學專著還停留在第二階段。第三個階段就是在最近幾年以來,隨著各個學科、學者產生了一點點感悟,也是一種覺醒,在各個部門法領域,在立法領域,司法領域,實踐領域乃至法律生活領域都出現了中國的問題,中國獨特的問題。對這些問題不做經驗總結,不進行教訓的概括,不從經驗上升到規律,給它概念化的表達,中國法學學科恐怕是沒有前途的。
前幾年,蔣浩總編輯利用他自己獨特的判斷力,促成我跟田文昌律師有個對話。當時在對話的時候,我有一個最大的體會是,都說中國司法環境不好,為什么在這樣的司法環境中還誕生了大律師?而且個人年收入能達到3000萬以上。一個律師一年能獲得這么大的經濟收益,有這么高的社會知名度,有沒有什么絕招?有沒有什么經驗?難道把這個東西總結出來不可以給中國律師一點啟發嗎?難道把這東西總結出來不能給學法律的人一點感悟嗎?我當時印象最深的是既要打積極辯護,又要打消極辯護。在中國消極辯護比積極辯護效果更好。
第二點,要想讓一本書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形成完好的結合,應當有一個評審機制。我們現在的書,尤其是這些學術書,教科書也是一樣,沒有門檻。那么要想生產出最好的書來,我們認為遴選很重要,淘汰機制非常重要。我們現在這個讀書市場混亂,有的出版社給每個編輯下達指標,它的市場可想而知。所以今天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十本專著里面可能有一兩本有點思想含量的,有點市場號召力的就不錯了。
第三點,表達方式很重要。這主要是對作者說的,但是對圖書編輯來說一定要引導。最近我在北大出版社出了幾本書,編輯給我很大的啟發,在寫作過程中,我們就溝通交流,他們就提出,一定要寫點文化味的,千萬不要板著面孔,講大道理盡可能通過一些案例佐證。
暢銷書的第四個要素是讓讀者受益。我們過去的法學著作更多針對的是學生,我不認為學生是比較好的讀書者。我幾年來給本科生講法律課的經驗告訴我,只有一本教科書,他不會讀別的,你給他布置幾本參考書,他可能翻一翻就完了,他不會精讀的。誰在真正讀書?研究生以上,但研究生可能更關注的是本專業的書。所以真正的讀者群在法官,檢察官,律師。他們遇到好書時是不會在乎價錢的。
今天中國的法律圖書市場出現了重大的變化,一個最大的標志是讀者要求高了,盡管讀書的人不一定特別多,但是讀者的品味高了,要求你的包裝,要求你的品味,要求你的思想含量。所以我們做書的人,銷售書的人是不是也要轉變一下觀念,做出內容和形式達到最高水平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