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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章潤:講述這個悲喜交加的時代——就《坐待天明》在中國政法大學“薊門書院”的演講
發布日期:2013-10-22  來源:互聯網  作者:許章潤

  你要抓你就抓

   俺聽人念過《刑法》

   瞎眼人有罪不重罰

   進了監牢俺也不會閉住嘴巴

   ——“你不閉住嘴巴,俺給你封住嘴巴!”一位白衣警察怒氣沖沖地說著,把手中二尺長的電警棍舉起來。電警棍頭上“喇喇”地噴著綠色的火花。“俺用電封住你的嘴巴!”警察把電警棍戳在(民間流浪說唱藝人)張扣嘴上。這是1987年5月29日,發生在縣府拐角小胡同里的事情。

   ——莫言:《天堂蒜薹之歌》第16章

   何兵教授策劃安排,承蒙兩位嘉賓捧場,要我談談《坐待天明》。我以為十來位學生,三、兩位老師,明月太虛,圍攏促膝,把盞聊天,消磨一個周末之夜。后來才知道,地點在圖書館報告廳,泱泱乎乎,要來一、兩百口子。所以,不得已,下午新擬了一份提綱,想就這本書的緣起、內容和用心,略予陳述,請各位學弟學妹指教。

   I.

   本書是一部散文集,作于最近兩年。曾經的少年游子,一不小心,兩鬢飛霜。半百之年回首來路突然發現,這人世間有許多值得留戀,卻原來悲辛交集,一團溫煦。月白風清之夜,捫心自問,幾許慚愧,一縷自許,可能,還有一滴相思淚。情涌于心,心落于筆,下筆成章,遂有了這二十萬字。法學家以法律為業,高頭講章和規范演繹之余,轉身他顧,孜孜于一種文學性體裁敘事,期期艾艾,水轉山連,連我自己也覺著奇怪。

   是呀,所為何來?究將何往?這其間,莫非積蘊了如山的情結,難以排遣,非要在暗夜歌嘯?抑或時世困頓,時事乖張,而時勢促狹,有感于懷,不得不發?又或是無病呻吟,新詩吊古,舊韻嘆今,原不過浮華春色秋空里的唧唧喳喳?有道是,“舊事如風無跡,新愁似水難裁”,還真要梳理清楚,不可回避,也無法回避呢!

   原來,少年爛漫,每個人都曾可能有過文學夢想。華夏香火積蘊,雖遭摧殘,滿目瘡痍,卻不乏癡迷。放飛那綺麗的文學夢想,渴望像海子一般,“以夢為馬”,做個詩歌烈士,讓靈魂出竅,隨流云翱翔于蒼穹,豈不快哉!可是,謀生總是第一需要。生命莊嚴,但卻委諸日復一日的生存。生存催生夢想,更放逐夢想,終將無數的夢想扼殺于搖籃。那時節,我們這些個草根子弟,一介“屌絲”,沒料想還能徜徉學府,學經濟,習法律,不經意間選擇了“經世致用”之學,更仿佛可保衣食。起居其間,說是從此研習之,日夕思索之,乃至于把它當作身家安立之所,所言不虛,也曾熱血沸騰。可說到底,坦坦白白,只不過找了一個謀生手段,或者,首先是一個謀生手段,不丟人。人事本來如此,人世不過如此,人心只好如此。如此,如此,恰好如此。

   天應知我,“萬木寒癡吹不醒”。

   可是,畢竟,討飯吃的謀生手段和人生夢想之間,若非裝糊涂,都明白,其差其距,不啻天壤。由此,人心不屈于此,那壓抑了三十多年的少年夢想,在而今溫飽無憂之際,當謀生的勞作稍緩而寬宏地給了絲許喘息之機,也許,潛轉騰升,便又蹦達了出來。如同閉門鎖戶,要將那一樹天光同寰宇清新一并摒拒,可它們長留于天地,一不小心,光漏了進來,空氣飄蕩了進來,從門縫,從窗隙,從墻眼,從一切未被堵絕的四四方方。于是,放眼世道,事沉心底,情涌于思,落筆為文,這便有了眼面前的這幀小冊子。

   抑或,時代催逼,觸景生情,而人性惟危,人心惟微,直讓我們頓感法學表述不足以盡人事而聽天命,規范解析的條分縷析總是于人類的天性多所窒礙。于是乎,掙脫于外,超拔乎上,選擇一種更為原初、質樸而富于感染力的文體,以申說幽思,表達憂思,便是順水推舟。是呀,文學之筆,直接訴諸感性與靈魂,向來也更為感性,也更加貼近靈魂。撥動一己心弦,而感動眾聲回鳴,任闌珊,忍負一春閑?!循此以往,展開思旅,拋開條條框框,且將一聲將息,付與黃梅雨,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我理不清,也講不清。然而,不知不覺,就有了這些林林總總的篇什,就有了這些文字瑣屑。它們講述了我所經歷的林林總總,用瑣屑回應瑣屑,將生命之壑填滿。

   進而,有了今晚的交談。

   II.

   話題回到本書。一言以蔽之,心事只在兩處。一是校園,一是故園。

   說校園,是因為從入讀大學,再到畢業任教,迄而至今,整整三十四年里,一天不曾離開過這方水土。以教書為業,以校園為家,大半輩子都起居生息在這個叫做大學的一方天地,枕書聽誦,冷雨觀花,則校園的山川草木,人物情思,那一顰一笑,總是飄逸在眼前,時刻蕩漾于心頭。老先生的白發,小女生的黑發,如我輩人到中年倉倉惶惶之黑發復添白發,都是風景。課堂上的思接千古,心田里的九曲回腸,漏夜切磋的淋漓酣暢風云激蕩,還有,惹不起也躲不了的,校園政治的齷齪骯臟,黨政權力對于心靈自由的橫蠻蹂躪。--凡此種種,校園的萬花筒,時代的蒙太奇,天天上演,日日觀摩,爛熟于心,而若有所思,必有所思,終有所思。幾番回味,卻不是滋味。若無回味,勢必連味覺也會被剝奪。若說極致之美,大美無言,反倒會令人頓生痛楚,生命遂為一種莊敬而悲憫的靜穆,只好以默然相對,那么,校園里的美丑,卻絕對需予申述,由發聲而發落之,自發見求發煌矣!

   朋友,究其實,它們告訴我們,無論美丑智愚,每一個體都是也不得不是一種在境性生存。作為無選擇的一員,蕓蕓眾生中的這一個,或者,那一個,我們是在未經自由意志通知和同意的情形下,就被無情地拋到了人世間,從此開始了一個向死的不可逆的人生之旅。紐結群居,互為伴侶,同時便也就是在互相監視,抱團取暖的溫情脈脈中冷不防就會氤氳著覬覦和揣測。它們陰騭而老辣,構成了人性的特征,也是人世的格局,叫我們流連而奔突。如此這般,自由意志和意志自由何在?可能,終其一生,我們耽溺于校園,海風吹夢。也許,青春熱血,卻不得不輾轉于溝壑,落葉無聲。可能,一輩子只手雙肩,頂上頭顱,吟興性來,倚腦力求生存。也許,孤懸天地,面朝黃土背朝天,賣體力向土地討食,最后交由一方黃土了事。情形千差萬別,遭際萬別千差,可我們都是無選擇的生命個體,都是這般灰頭土臉就來到了人間世,又好像動機目的俱全,而實則終無頭緒。“病起心情終是怯,東西沉靜合朝昏”,所謂人生,所謂世界,所謂雁擊長空、魚翔水底,所謂“征塵萬里傷懷抱,待回頭,多情人已非年少”,道盡如許,卻道盡幾許?!

   是啊,朋友,我們是一個個凄涼而孤獨的個體嘛!我們是天地間渺小而微茫的有死性的過客嘛!將這樣一個個的存在,它的生命旅程,經由交談而具象呈現,訴諸字紙以求不屈表達,不僅在于安慰一己之身心,企求擺脫孤獨困惑,而且,對于在境性個別化生存之反思,映照的是億萬萬具有相同或者類似經歷的其他個體的生命光華,回鳴的是他們沉潛心田的低吟長嘯。而這不正是我們生命時常需要回味,經由回味而溫暖了當下生存的一項必需作業嗎?交談,也正是交談,公開地敞開心扉,讓我們免于孤獨,仿佛掙脫了生之困惑與活的無奈,而似乎得免于死亡的恐懼。生死本身就是最大的困惑,也是一切恐懼的源頭,而構成一切無奈與無賴的根由,則述之敘之,歌之舞之,含詠婆娑,從容云水,朋友,這一生不就散漫,隨風逐月,南北西東,去去!

   如此看來,瑣碎的文字其實是長留心田的生命記憶于無意間散落塵世的零落花瓣,曾經鋪灑在我這三十四年平凡校園人生之途,點點滴滴,星星斑斑,連綴起生死一線。

   此刻,它將我遣送到這一驛站。

   III.

   說故園,是因為一切從故鄉出發。吾鄉在河之南,江之北,湖之濱,山之腳。建制見于史藉,悠悠兩千春秋,漫長而滄桑,實在卻飄忽。楚俗秦風,江天浩蕩,雨打芭蕉,悲歌擊筑,哈,“天下士,揮毫萬字,一飲千鐘”,那地界兒從來就是這么個兒活法,人也就是這么個兒德性。“孔雀東南飛,一步一徘徊”,本是那方水土的豪邁曠達,卻又多情惆悵,輾轉凄迷。是呀,“看它起高樓,看它宴賓客,看它樓塌了”,吾鄉滄桑不比異鄉少,而淚花肯定比異鄉多。但看那散落于巷陌街肆的零落,流布于野村孤郊的荒僻,就可想見塵落風霜,而鄉民維艱,吾鄉痛哉!

   這湖濱山腳河畔,我的故鄉,時時刻刻縈繞在心田,不因離去而淡薄,也不因回歸便馨然。只要一想起,冷不防,心頭一顫。而想得最多的,卻是它的苦難,曾經有過的與正在發生的,那仿佛無盡的鄉民的卑微和掙扎。離鄉愈遠,鄉情愈近,如聞目前花香。離鄉愈久,鄉事愈昭,好比天上的星辰。故鄉照拂著孤獨個體謀生異鄉,允我向往,賜我神思。光焰迷蒙,風中如豆,故鄉,你是我奔走于生死之間的永恒的燈,卻又搖曳閃爍,介于明滅之間。少年風華,心無旁鶩,一心往外跑,萬里嶙峋,天大地大,山美水美人更美。一晃中年,春來憔悴,秋去闌珊,恍然間,我們成了故鄉的棄兒。故鄉早成異鄉,而異鄉又不可能變為故鄉。身處兩端,無所適從,只好游走四方。于是,艾略特們感慨的生活荒原,一種孤獨個體的生存之境,便在我們生存的這樣一個現代尚未完全降臨,而后現代的情愫卻已油然入懷的世代,涌向筆端。

   而就如詩人所詠,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IV.

   總此兩項,一處故園,一方校園,構成了我五十載似水流年躑躅徘徊的方寸之地。起居不離乎校園,而生死無異乎故鄉與異鄉的輾轉旅程。起于起點,終有終點。“明日前村更荒遠”,一程趕一程。想那普天之下,飲食男女,億萬生靈,不論你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哪怕你皇親國戚,享富貴,得榮華,抑或你販夫走卒,吃苦力,勞筋骨。--我們,一幕幕凜冽的人間短劇中的過客,遞次登場,水月鏡像,讓人世喧闐,而終究會復歸于沉寂;我們,一群群在境性生存的孤獨游魂,其實是,從來是,彷徨于生死之間,鬧哄哄臨時客串一場,既由不得自己做主,甚至于無所意識。來自于遙遠的幽冥之所,終亦必回歸晦暗的盡頭。

   這次第,如同片云天際,寂寞過東風,明月留舊寒,終將消散,而且,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就傾注筆端吧!人生短暫,思長在。文集一冊,所述所感,天涯萬里,一笑塵寰。既無宏大敘事,也不足以印證這個時代。毋寧,一己身心的呻吟,疲憊而怔忡。問春色三分,一分塵土,兩分流水;則文集三分,一分回味,一分感喟,還有一分,詠嘆。

   歲歲年年,來去匆匆,水流花落,對青山沉醉,夢魂遠,……詠嘆,詠嘆,由衷地詠嘆,如此而已。

   V.

   那么,為什么還要喋喋不休,絮絮叨叨于零零碎碎呢?

   無他,實在是因為我們遭臨了一個千載難逢、悲喜交加的時代。講述這個時代,用講述來回應這個時代,于回應中認識和理述這個時代,是我們這群叫做讀書人的生物脾性,而恰成所謂的時代責任也!

   不惟詠嘆,直欲歌嘯;而長歌當哭,才死不了!

當今中國,光怪浮華,缺的是精神,那股子精氣神也。不過,有人說它是太平盛世。的確,這真是個太平盛世。那臺島的李敖,不就說此為有宋一千多年來,華夏未曾有過的太平盛世嗎!也有人說,秦漢轉型以還,凡兩千二百年,當今時刻最為偉大。對還是錯,真抑或假,我們不知道。若有對錯和真假,我們暫時也不知道孰對孰錯,莫辨真假。因為,分明更多人說,此時此刻,危機四伏,繁華的外表和閃爍的霓紅燈下,劇烈的社會沖突、深刻的政治失望和無解的靈魂的糾結,抑或,竟無靈魂糾結的一派消費饕餮的夢寐,正如暗夜圍攏上來,在將我們包抄之際要將我們吞噬。它們不動則已,一旦暴動,很可能一瞬間將我們這個浮華時代的輝煌大廈摧毀殆盡。是耶?非耶?我們還是不知道,但我們的確知道,這個時代是至少174年以來,建立在將近一億中國人,我們的手足同胞“非正常死亡”的累累白骨之上的。且不說鴉片戰爭后的歷次戰患,單說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劫難,就有3000萬到4000萬同胞,我們的父兄長輩,活活地餓死,長眠于黃天黑土,惟落霞收留!

   朋友,僅僅這一事實便令我們確信,這個時代一定要留下它的記憶,必須捍衛它的記憶,用記憶和回憶來抵抗。也正是這一事實,構成了我們必得為它保留記憶的絕對道德律令。每一個經歷了這一時代、聽聞于這個時代、受惠于這個時代、特別是受害于這個時代的中國人,尤其是它的讀書人,都有責任和義務,用筆、用紙、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記述曾經發生過的“我們的”悲歡離合,追思曾經被迫承受的“我們的”的血雨腥風。這方水土,曾有苦難,還可能續有苦難,而它們都是時代的故事,也就是我們為生存和尊嚴而苦苦掙扎的彌留之際。為它留下一抹記憶,哪怕一鱗片爪,不啻是在告慰祭奠先逝的父兄,而且,是在保護我們自己,從而,護衛子孫萬代。

   凝思于此,專情于此,不正是叫做讀書人的這個物種的天職嗎!難道,連說“天職”二字也會被譏諷為矯情嗎?

   是啊,講述時代的故事,這本身就是一種反思,旨在將當下生存的安全,置放在對于此在人世的不息反思之上。希望經由反思,養育關于生命價值和善好人生的人性基礎。而緣由在于,我們生活于此在人世,但是,不等于人世就具有屬我的性質。只有當人世具有人世性,才能說此方人世屬我,我是它的一員,而它為我而存在,如同我的存在不過是證明了它的存在。其之真實無欺,如同我是它的產兒一般。依偎其間,出懼入畏,人世遂成家園。

   本來,人是自然之子,也是社會之子。自然和社會,纏連互動,將我們包裹起來,溫暖無比。此為人世嘛,好一個和暖的窩!而其間一脈牽連,就是思。其如和風拂面,纖指弄弦,攪動一池春水,讓生命獲得了生命力。通過思,透過思,用思來接濟思,便在我和你,我們和你們,我們與自然,我們與社會,總之,在每一孤獨個體和個體之間、每一個體與共同體之間,終究建立起了思的關聯,而思的關聯賦予人世以人世性,使得存在具有存在性,人具有人性。從而,思的關聯也就是生命的關聯,風雨飄搖,不絕如縷,維續著生的意義。進而,我們不再孤獨。我們的所言所行不再是一己的夢囈。我在時代中發聲,我為人世而呼號。一己伸展身心,仰天伏地,不再是肉身的蠢動。毋寧,它是一個生命,一個活鮮鮮的具有存在性的存在,于生死間掙扎而彰顯的生命意義,也就是思的靈光咋現,一脈蒼然。甚至,它是一個以生烘托著生的奮斗,它是一個印證而相互映證的永福。徜徉于此,人人得為一種道德主體和實踐主體,秉具自主意志,自然不愿也不能受制于他者的操控。

   就像康德豪嘯,道德個體的自我證立是天命,秉此天命,人間的一切,不管它叫帝王還是其他什么名目,一切的強權,滾他媽的蛋!

   VI.

   也就因此,講述與反思是一種交談。而交談,不管是面對面的對談,如今晚我們此刻所為,還是訴諸字紙與閱讀,都是講述與反思的可欲的方式。通過交談我們有望保持人性,眾聲喧嘩的人間才有人間性,歡笑和號哭的存在才具有存在性。在此,法學家時時省察人性,重溫關于人性的常識,庶幾乎有望提澌自己的良知良能,從而,有可能護持法律不至于違背人性為非作歹為虎作倀。進而,通過交談,包括今晚的在境性交談,我們兩代人一起,為這個時代作證,讓曾經的卑微、掙扎和人性閃爍的微光,不致消散于人為織造的暗夜,殞滅在貪嗔的深淵。這個時代的悲歡離合,這個時代曾經有過的甜蜜美夢和夢醒后的幻滅,這個時代也曾向往和渴望的脈脈溫情與專橫強權一手遮天造成的無邊苦難,有可能,說不定,在我們的交談中轉化為對于人性的懷念和悼念,讓那罪惡和強橫瞬間散架坍塌!

   通過交談而保持人性,意味著將自己收斂退縮到黑暗中去,人世才有光明,而我們存活其間,如許人間,也才適合我們居住。想一想吧,如果這個時代經歷了萬般浩劫,以累累尸骨才迎來當下的安寧,而它的讀書人卻不再發聲,不再用口和筆來講述這個時代的故事,不再把曾經有過的悲欣告知世人,當作時代的精神遺產時時溫習,用憶述來反抗對于記憶的消隱--若果無人如此用功,誰會得意洋洋?而誰又最可能遭殃?

   每念及此,我想各位自然就了然于心而寬慰于懷。我遙遙看到,那邊廂,仿佛好幾位青春面龐展露會心,一笑粲然,想必心有靈犀,不點自通?!

   VII.

   作為那個時代的過來人,我們都有一個痛切的共同體會,就是當一種政治意識形態成為絕對教義,籠罩萬物,密密匝匝,而神圣不容置疑和侵犯之時,當普天之下溫飽無著卻又身處高壓不得不裹脅于政治洪流而甘做木偶之際,--此時此際,作為一種反者道之動,各種偽浪漫便會應運而生。它們篡登歷史舞臺,用喧囂和拙劣來掩飾時代的荒誕與虛空,卻反而襯托出時代的荒誕,叫虛空更加虛空。

   于是,人生隳矣!

   什么叫偽浪漫?諸位,月明風清,吾心飄然,朦朧天地間,微醺,頓生人間如此美好之念,此為世俗層面的人情之常,怡然自得,也算得上是浪漫情懷,不管它是“小資麻麻”還是“大資麻麻”。那邊廂,為大革命的浩然愿景所鼓蕩,慨然許身,期期于鑄造“新人”“新社會”,一路狂飆突進,乃至慘烈異常,尸橫遍野,終落得大地白茫茫,同樣算得好一個浪漫兮兮。十八世紀奉行理性主義的法國人和十九世紀信仰歷史主義的德國人,都將二者推向極致,一縷風流,綺麗慘烈,實為人類自信過頭浪漫過頭的悲喜劇。與此相反,懵然于“亞非拉人民心連心”,無節制對外援助,仿佛間憑空而生“世界革命中心”的幻覺,卻讓全體國民勒緊褲帶度日,乃至于餓殍遍野,輾轉溝壑,則為徹頭徹尾的偽浪漫。抑或,一人詩性勃發,浪漫天性盡情揮灑于天地,而萬民如芻狗,若草芥,似塵沙。左沖右突之下,靈肉窘迫之際,竟至于以“標語口號”代替衣食住行,正說明現實乖張,無以為繼,只好用虛夸張狂代替現實,從而,掩蓋現實,人間遂成地獄。那時節,縱便詩歌唱到了地頭,“樣板戲”舉國輪臺轉,亦不過舉國癲狂,為卿狂,為夢狂。號曰革命浪漫主義,實則偽浪漫,反浪漫。--朋友,究其實,不過是極權政制唱堂會,而以億萬肉身作道具嘛!

   說來五味雜陳。想當年,曾幾何時,時不時發生這樣的場景,或出乎自然,或刻意為之。劇場或者影院,場院或者地頭,每當“紅色娘子軍”或者“白毛女”們蒙羞受辱,總有觀眾血脈僨漲,氣沖斗牛,欲以一身之蠻,沖進銀屏,躍上舞臺,將那地主老財殺個凈盡。意識形態灌輸之下,舉國鐵桶,裹挾形同邪教,則民昧而智拙,有以然哉,期其然也!對此情形,君若茫然,君且止步,不妨想一想,那出現于北京、上海、武漢、成都、重慶和鄭州,毆打同胞、燒毀汽車卻又大義凜然的愛國青年,其言其行,不就一目了然了嗎!火焰熊熊,映照出一張張臉龐的顫動僨漲,可他們和它們,哪里跟“浪漫”二字搭上界呢?毋寧,活脫脫反啟蒙的前現代心智,巨手操控下的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同樣是極權政制嘉年華會上缺肝少肺的玩偶而已!

   朋友,你錦心繡口,你聰明伶俐,你大仁大義,倘若我們置身此間反啟蒙的前現代狀態,可一己的心智和心性又不愿沉淪,而且睥睨烏合之眾的隨波逐流、顛三倒四,那么,請你告訴我,如何才能找到托付一己之心,給它安慰而堪安放之所?換言之,我們逃遁到哪一方天地,才能避免非存在性的存在、逃離無人間性的人間、躲過泯滅人性的人生?

   當此之際,各位,“文學藝術”,是的,“文學藝術”作為一劑靈丹妙藥,成了苦悶中的億萬青年的救命稻草。避秦于斯,一息尚存。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這一代人,前前后后,身罹彼間苦悶年代,或多或少,都有過沉湎于音樂、美術烏托邦之中的經歷。此與今日父母操心,小小孩童,遮天蔽日,練琴習畫,好掙得個考級分數,以為將來進階的籌碼,竟至于人生的指望,似乎大相徑庭呢!當其時,唯美的境界,惟其唯美,虛幻縹緲,方才純凈動人,勾魂攝魄,有如蒼穹萬變,目不暇接,心隨云走,意若氣流。不寧唯是,窮困年代,餓著肚子,一心一意于唯美感受,還可以將自己屏蔽于眼前的黑暗,隔著百年千年,遙望那一線神奇,承受那一縷天光,則現實遠遁,此身如在天堂。至少,饑寒暫時消隱,好像梅倫德斯畫筆下的面包跌落畫布,馥郁在前,而提香眼前的曼妙可人兒的體香就漂浮于體側,安格爾的浴女豐潤晶瑩,伸手可觸,吹彈立破。更別提,越是不讓接觸“封資修”,則禁果甘甜,越有滋味,心魂于犯禁偷嘗中仿佛出脫于身體,飄蕩于瞑明之際。--如今想起,心驚肉跳,猶所懷念這一份心悸爛漫。

   青春三分,一分沖動,一分恐懼,還有一分無懼無畏。“文革”中后期,世道日蹙,苦悶日深,反倒造就了千百萬文藝青年。舞文弄墨,吹拉彈唱,一時間,沙堤煙曉,湖海遐蹤,處處都是他們落拓迷茫卻又激情如火、尋尋覓覓的身影兒。今天寫字兒畫畫兒的,不少叫囂乎臺上,翻滾于錢堆,人五人六的,那時候還不就是“文藝青年”嗎!

   諸位,正如詩人所詠,詩歌是時代的觸須,思潮是時代的浪花。那時節,此時段,文學藝術是救贖我們人性的諾亞方舟。若我輩者,活到今天,僥幸還沒淪落為一個特別壞的人,得以躋身壯勞力行列,既非依靠黨的教育,實際上,經由層層轉手的黨的教育,多半不明所以;亦非遵守國家法律使然,何況這個國家常常制定很多壞的法律,致使惡法盈天,天理雍塞;更非閱讀哲學講章即可豁然開朗,憬然升華,事實上,哲學家們的長篇大論多數時候不過是流言蜚語,外加胡攪蠻纏,自戀兮兮;當然,也不是繃著面孔、改頭換面的儒家教義即可開蒙接濟的,至少,“五四”以還,儒門淡薄,收拾不住,一直是批判的對象嘛。--毋寧,全賴文學藝術,其以無涯的寬宏和慈悲,其以至極的纖微與廓大,承受著我們的苦悶和發泄,將我們救贖!

   說到儒家,我想順便敘說一則自己的經歷。1970年代初期,高層發動“批林批孔”運動。左沖右突、內外交困之際,無處遁逃,矛頭轉向開挖文化祖先的墳。當其時,在下十來歲,小學生,被迫跟讀批判檄文,呀呀學壞。可天下事總有意想不到。這不,不意間,誦習先賢章句,雙瞳霎時豁然,透過疏影橫斜水清淺,穿越那千載風沙萬里夢,仿佛窺見了吾族原初文教質樸。--淅瀝瀝,嘩啦啦,轟隆隆,真理的聲音借助魔鬼的翅膀而飛翔,那文化專制的鐵幕瞬間撕裂一道縫隙,天地為之洞開。心靈震撼,魂靈震顫,肉身跟著發抖,頭暈目眩,猶如深醺。卻原來,孔丘,孔家老二,中國最早的民辦教師,其言其行,如日月行乎江天,而儒在蒼生,雖千萬人吾往矣!彼情彼景,此時此刻,回想起來仍不免心頭悸然,為終在少年和古典打個照面而慶幸。也許,此番心路歷程,今天鼓吹儒家憲政的秋風老弟亦且未必真切感同身受,蓋因體認門徑有別,而臻皈深淺殊異矣。

   有時想,倘若循沿此徑,一路往前,個人際遇又將如何,天知道。時代在前,時勢比人強,一切無疑癡心妄想。

   兄弟沒辦法,窮鄉僻壤,衣食不保,居然做藝術夢,耽溺“畫畫兒”。而且,晨鐘暮鼓,一溺十年,幾幾乎系馬埋輪。趕上恢復高考,終于有點盼頭,連考三春。1977年,1978年,而1979年,每年春天擁抱希望,而總在春末失望,終至夏日絕望,猥瑣成了“美院落榜生”。今天在家只要略表囂張,閨女馬上就會旁敲側擊,伶牙俐齒:“哼,一個美院落榜生,有什么好吹牛的?!”其因在此,其來有自,啊哈,尚饗……

此夢積壓久矣,概為謀生所屏。雖心智曠達于家國天下,而心性若此,總歸要訴諸詩性,在講述和交談中,把個自己看穿,讓這人世落歸家園本性。

   《坐待天明》,薄薄一冊,講述的就是此番心史,它從那一時代走來,經過長期積壓,積攢了零碎心事,而終于化作筆端的零碎文字。天性獲得表達,經由交談而交流。其中,首先是我和自己的交談與交流。可能,幸虧有它,將我救贖,存活至今,長溝流月去無聲。

   VIII.

   不寧唯是。羞辱,曾經的羞辱,讓生存本身成為一種重負,而使得生命等同于絕境、只堪絕望的羞辱,逼迫著我們拿起了筆。正因為人世多羞辱,所以人間要尊嚴,人生必須得有尊嚴。且不說羞辱是人世的常態,而成為人間的一個基本特征,就說鴉片戰爭以還,一百七十四年里,要是用一個詞來概括吾族吾國吾民的時代特征,朋友,非“羞辱”二字莫屬矣!這一百多年,我們生活的這一方水土,哪一天不在忍辱含羞?我們每一個體的生存,除了口含金匙出生的藍色血液,哪一個不曾感受到羞辱,被迫面對羞辱,甚至為羞辱所吞噬。因而,希望經由講述羞辱而滌盡滿面塵垢,是受辱者的卑微,由卑微而至大。若果真的由此洗刷了羞辱,豈非受辱者的自救。

   放眼世界體系,這方浩瀚的家國天下,屢遭列強侵凌。強盜們打上門來,掠金奪銀,花下濯足,將萬園之園夷為廢墟。以儒家政教為主體的中國古典文明,花果飄零,歷九死。今天,此種羞辱依在,“人縱健,時難得”。這不,即便身處中華大地,英語的地位亦且高于漢語。各類考試,雞零狗碎,都要考英語,活脫脫一副自我殖民的窘迫,卻又揚揚自得。由此導致中國的受教育者,從幼兒園到博士生,漢語水準普遍低陋,語四言三,魚爛河決。四十多年前,唐德剛先生喟言,今日執教北美各大學的華人教員眾矣,有幾個敢拍著胸脯說能寫一封清通無訛的英文信件?今天在下要說,海峽兩岸四地,普天之下的華族子弟,受過高等教育的億萬萬矣,有多少人敢拍著胸脯說能寫一封清通無訛的中文信件?無多,無多,寥落晨星,“驚起一灘鷗鷺”!以此為例,適足以說明中國文明遭受的創傷和羞辱,其痛楚,其印跡,其遺存,至今尚未完全消除。此恨綿綿,怎能不終結于吾儕之手?倘若這樣的羞辱延續再延續,所謂華夏文明復興、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大言儻論,滾滾滔滔,豈非等于笑話?

   也有例外。“文革”后期,舉國齊喑。斯文掃地,萬民彷徨待變。當此之際,默存先生僻居一隅,潛心斂志,研墨揮毫,用雅致澹泊的文言撰著《管錐編》。其所求何為?大難時節,竟有心情玩古,抑或,幽懷無恨,沉吟風月?事過境遷,不難猜想,錢先生持守歷久乃成而最能彰顯中國文明的寫作形式,實在表達一種文化信念。就是說,中國最堅定的讀書人,其心智不滅,其心性依在,政治洗腦和文化專制未能迫其屈服,饑寒和恐怖亦無法將它們趕盡殺絕。他們還能用數千年文化熏育提煉的語義形式進行思考與審美,他們依然保有著據此從事學術作業和靈魂考問的思想能力。這本身就是對于一切鉗口鉗聲又鉗心的文化暴行的最有力的諷刺,也是對于現實政治恐怖的最堅定的抵抗,真正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本來,漢語文言,一種最典雅、最溫馴、最具表意能力的偉大文字,是一個比拉丁文字更偉大的文化傳統,承載的是東亞世界千萬年積淀的文教風華,含蘊了漢語文明有關神事與人事的雅量高致,她那一切無言之言與不言之言,她那無際無涯的豐瞻綽約緯地經天。魑魅魍魎,可遮蔽其一時,卻難禁錮其久遠。因而,追思前賢,在下本書遣詞造句,有意錘煉,實多寄托矣。仰瞻先賢,吾儕不復望其項背。但心向往之,則生死以之,卻一般無二。有那少年老成狀者,或曰,閣下遣詞造句“不文不白”,說實話,我都懶得答理你。為什么?因為你無此鑒賞能力,日常寓目不過“新華文體”,要不然《民法總論》《刑法總論》,外加一點“微博”上的譏誚,何足與言?!

   就家國政制來看,遠的不說,單就晚近六十多年而言,又尤其是前三十年,我們豈止是生活在羞辱之中,我們是生活在密布的恐懼之中,一種隨時隨地可能降臨無妄之災的恐懼之中嘛!今晚在座各位多為“80后”、“90后”,未曾有過切身感受,但遙體人情,心意體貼庶幾近之。我們這代人,更不用說我們的父兄輩,自是體會更深,而感喟愈濃矣!--那樣一個酷烈的時代,每個人觳觫立世,朝不保夕,如今想起,似乎不敢相信,卻又歷歷在目。當存在成為一種恐懼的過程,當生命的自然流程居然變成了戰戰兢兢的重負之際,還有什么生命的意義可言?還有什么人生美好與美好人生的指望?一句話,這還算是人世嗎?若是人世,那活著還有什么勁兒?碾壓此間生趣,扼殺此縷生機,把人不當人,這不是羞辱是什么?這不是對于人性和人生的最為無情粗鄙暴烈的嘲弄又是什么?!可是,說來吊詭,生命的意義和人生的美好就在于追求美好人生,身處夾縫,而生命意念不滅。草鞋踏破塵沙,何懼浪跡天涯。此為自然權利,也是自然正義,天授地受,胡可人力剝奪?

   因而,為了記住這樣一個時代,為了洗刷這種種羞辱,我們要敘說曾經熬過的時代,我們要講述曾經遭受的羞辱。羞辱在前,你以堅韌的生命意志沉默以對,以堅強的求生能力笑在最后,固為洗刷羞辱的方式。可是,當羞辱成為一個時代的特征,問題在于,千萬萬、億萬萬如我輩普通人,可能等不到那樣一天。那漫天彌地的孤魂野鬼,其鳴凄厲,其號震天,不就是活生生的證明嗎!

   那時節,怎么辦?

   秀才一支筆嘛!用筆來講述,通過講述來控訴,也就是在洗刷羞辱,將羞辱這一蔑視你我生存和生命價值的罪惡,在千千萬萬人的講述和控訴中降到最低,進而,阻遏其隨時蠢蠢欲動的可能。家國天下的恨愛情仇,圍繞著統治和被統治這一不得已而產生的羞辱與感覺羞辱,一己生存與掙扎所經歷和反省的生命困頓、大眾苦難及其蘊含其中的羞辱,疊加交織,都要求這些叫做讀書人的畸零苦力不能放下手中的筆,而對于曾經有過的、正在發生的、還可能將要發生的,一不小心就必定會發生的人間的羞辱和苦難,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發聲,發聲,發聲。

   羞辱,將人性和生命置于死地的羞辱,雖無法確保其不再發生,但血痕道道,沖洗著大地,終亦必少些,再少些。

   如此這般,紛擾人世方始堪當寓所,你我不致于終生在祖國流放。

   IX.

   末了,還想說的是,我們生活的人世須臾離不開所謂的“秩序”。它意味著對于人的必要的束縛,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這是一個冷酷的現實,卻是人這一物種的宿命,正當為法學家的心性時時怵惕之。可能,秩序自然天成。天地日月,斗轉星移,生老病死,皆為自然所賜,共三光而同光,隨宇宙而生滅。秩序,也可能系人為制造。一切的法制政制,尊卑上下,包括今日厲行的“中國特色”,還不都是人工刻意的產物。即便如此,冥冥之中似乎同樣自有主宰,生滅不待人謀,你嚷嚷個什么?!秩序的本質是權力關系。換言之,命令與服從,統治和被統治,操控與受操控、反操控,構成了我們生存的基本特征,而為人類這一物種的普遍現象。而權力,正是權力,不僅具有自我腐蝕的傾向性,其最為令人恐懼之處,還在于它天然秉具的專橫而強暴的奴役性。

   說來好笑,當今之世,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事兒。一個人,原本好端端,不期然做了一介芝麻綠豆的官,居移氣,養移體,立馬仿佛就不是人了。為什么呢?原來,是權力讓他不知所以,他的支配欲望也隨著權位的升騰而油然不能自已,甚至于耀武揚威了。此不惟無思或者思之闕如的心靈,就是一些號稱“自由派”的知識分子,似乎以思想為己任,整天價兒將自由民主法制人權寬容平等博愛掛在嘴上,可哪怕做一回“博士論文答辯委員會”主席,引繩批根,立馬就不得了啦,了不得啦,而將頤指氣使、專橫跋扈的精神本性,表演得淋漓盡致!--這說明,你我都是這個時代的產兒,反抗專橫者本身也是專橫的惟妙惟肖的仿制品。可能,還不如他們呢,亦未可知。此為在下親見親歷,故爾為親者痛,創巨痛深,雖芝麻綠豆,而成例昭彰,不得不說。

   諸位,聊舉此例是想說明,權力本具腐蝕性,恒具奴役性,而總是沖涌著無限的擴張性。其間情由,不僅在于權力鼓蕩起權力者奴役他人的欲望和野心,給他以經由奴役實現支配的絲絲滿足,而支配欲總是我們這個卑劣物種的根性。而且,權力也奴役著掌權者的身心,讓他們其實成為權力的奴仆,匍匐于權杖下自鳴得意,卻又時刻簌簌發抖。此為人間情事和情勢,如我輩法學家直面以對,無所回避,總需有所支應,絕非漆女憂魯。這不,以對人生和人心苦難的回味為屏障,憑藉美好人間和愜意人生的愿景做指引,以將人性的常識之不斷重溫當工具,法學家時刻保持對于這種統治關系的高度警醒,也就是對于人性之具有自我墮落和腐蝕的傾向性之時刻防范。如此不斷重溫、警醒和防范,才有望避免曾經的羞辱重演,而可能導向一個愜意人間。

   所以,今日盤桓于此,讀書、思考和寫作,不管是高頭講章哲理沉思,還是哪怕撰著《民法總論》《刑法總論》這類機器使用說明書,我相信,都離不開對于人性的常識之再三回味,而于時刻品味中捍衛記憶,洗刷羞辱,護持人性,保衛人生。

   而首先,是捍衛記憶,用記憶來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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