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塞羅于公元前106年出生時，羅馬貴族共和國已度過了400年。這個共和國是貴族的天下，西塞羅作為非貴族出身的普通子弟，突破各種樊籬，成為一名著名的法學家與辯護律師。
非貴族出身的帝國之父
根據希臘傳記作家普魯塔克的記載，西塞羅始終是一名優秀的學生。學業開始階段，其聰穎和靈性就出了名，以至于當地孩子的家長都前來旁聽學校的課程，以便親眼看一看這位小神童。16歲時，他穿上成年袍到羅馬求學，研讀法律和哲學，經常觀看廣場舉行的各種訴訟以及公眾集會。
成年后，西塞羅投于羅馬著名法學家賽沃拉的門下，系統學習法學知識。更為重要的是，通過老師他結識了多位法學權威。不久，他得以跟隨羅馬執政官學習羅馬法，并隨后成為執政官的參謀。作為參謀，他參與了斯特雷波和盧修斯發起的對意大利的戰爭。戰爭結束后，31歲的他在西西里擔任刑事推事官兼財務官的要職。5年后，他因起訴了西西里的前執政官加伊烏斯而在法學界名噪一時。加伊烏斯曾于公元前73年至公元前71年任西西里總督，因殘酷對待、盤剝當地民眾而遭到告發。西塞羅作為控方律師出庭。他完成了一場精彩的控訴，將辯護律師、羅馬的法律權威霍爾塔路斯駁得體無完膚。他的法庭控辭《對維勒斯的控告辭》引發了全國的轟動，并且給他帶來了“羅馬第一律師”的威名。
盡管西塞羅已經是這個帝國中最為優秀的律師，但是由于出身于非貴族家庭，他始終無法踏出從政的關鍵一步。缺乏家族背景的他在政治上變得很激進，在軍事上也成為革新派。通過鎮壓喀提林陰謀，西塞羅獲得了登上政壇頂端的機會。喀提林是當時一位企圖推翻羅馬共和國的貴族。西塞羅起草了一份放逐令，并向元老院連續發表了四次言辭激烈的演說，指責喀提林及其追隨者生活腐朽糜爛，還意欲葬送共和國。當時的元老院本身是一個立法機構而不是司法機構，因而在懲處謀反者上并不能完全為所欲為，不能直接對反叛者實施懲罰措施，只能采取放逐令的方式將共和國的敵人驅逐出羅馬。元老院接受了西塞羅的建議，頒發了放逐令。西塞羅聲名大振，并成功地成為執政官。
這個時期，反叛者帶來的威脅仍未消除，元老院決定允許西塞羅采取強硬手段懲罰這些反叛者。起初，元老院中的大部分成員都主張采取“極刑”，但很多人隨后就被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的演講所打動。愷撒認為開啟這種先例將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他主張將懲罰限制在流放的范圍之內。然而，另一位政治家加圖隨后站出來捍衛死刑，最終元老院偏向了死刑方案。
在此授權下，西塞羅將這些謀反者押送到臭名昭著的莫蒙坦監獄，在那里對他們施行了絞刑。通過粉碎這一陰謀，西塞羅榮獲了“祖國之父”的尊號。但在
此后，他卻一直擔驚受怕，害怕遭到審判或者流放，畢竟經由自己的手，處死了未經審判而宣判死刑的羅馬公民。這種恐慌一直維持到他生命的盡頭。
自我放逐一年
公元前58年，48歲的西塞羅長久擔憂的事終于來了。元老院發生了權力更替。當權的公民黨人通過了一項新立法，開始清算幾十年來那些未經法律審判而處死羅馬公民的人。而西塞羅正在其中。盡管西塞羅仍然享有元老院授予他的豁免權，但他仍然愿意接受這項清算。他在寫給他朋友阿提克斯的信中說，自己決定獻身佇立于羅馬廣場上的密涅瓦神像，自我放逐離開羅馬一年。這一計劃一經公開，全城公民為他歡呼沸騰并深受感動。一年的放逐生涯結束后，西塞羅回到了羅馬，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然而，西塞羅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共和國最需要的政治家。龐貝和愷撒逐漸掌握了大權，并打算決一勝負。這兩方的矛盾日漸升級之時，西塞羅需要在兩方之間作一選擇。盡管他傾向支持龐貝，但他同時希望能夠避免與愷撒為敵。這一次，西塞羅作了錯誤的選擇。公元前49年，愷撒戰勝龐貝，侵入意大利，西塞羅不得不開始逃亡。同年6月，西塞羅逃出意大利前往希臘。公元前48年，西塞羅陪同龐貝前往色薩利營地，在那里他們和一大群共和主義者發生了激烈的爭論。共和主義者輪番上陣與西塞羅辯論。辯論未已，就傳來愷撒在希臘取得輝煌勝利的消息，西塞羅一行不得已再度逃亡。
被宣告為人民公敵
為了重振雄風，也為了自保，西塞羅贊同了布魯圖刺殺愷撒的密謀。盡管他并沒有參加具體的組織與行動，但在愷撒死后，他被掌權的安東尼列入了“人民公敵”的名單。“人民公敵”是由元老院宣告產生的。這在羅馬共和時代后期，已成了一項令人恐怖的法律措施的專用名稱:被稱為“人民公敵”者，任何人可對其格殺勿論。在報告官府驗證屬實后，殺死“人民公敵”者還可以領到被稱為“人頭費”的賞金。“公敵”擁有的所有財產統統沒收充公，子女不得從政。公元前43年———愷撒被殺后的第二年，后三頭同盟(屋大維、安東尼、雷必達)掌握國家大權之后，發布了這樣一項“公敵”宣告，名單包括共300名元老院議員(包括西塞羅)和2000名騎士。據說，當時屋大維在考慮、猶豫了三天之后，方同意加上西塞羅的名字。
于是，安東尼派出的殺手在公元前43年12月7日，在福爾米亞西塞羅的莊園，砍下了西塞羅的腦袋。13年后，屋大維戰勝安東尼稱帝，這就是后世所稱的奧古斯都大帝。這位大帝悄悄改變了公敵之子不得從政的陳規，于公元前30年任命西塞羅的兒子為一個省的副總督。相傳，奧古斯都大帝看到孫子身邊一本西塞羅的書，于是拿了過來讀了很久，然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孫子說:“他是一個語言大師，我的孩子，一個語言大師，了不起的律師，他是祖國的真正朋友。”然而，此時西塞羅已身首異處多年，這番話早就無濟于事了。
(林海 作者系北京大學法學史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