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吊唁活動上各行各業的眾多人物,我想起田濤在一次飯桌上的自嘲:要是哪一天我死了,在天堂會有更多的新朋友。
先生駕鶴西去,留下無數的遺憾,也留下了無窮的財富。多年的積累,使他在法律典籍方面的收藏,至今國內無人匹敵,那些卷帙浩繁的法律典籍,不知后人誰為其整理?長期的專業熏陶及實踐體驗,也使他在中國拍賣法立法及司法研究領域堪稱權威,不知那些學員的困惑誰來解答?更不用提他在古玩、字畫、鑒賞方面淵博的知識及廣泛的認知度,一位同行告訴我,老田去世的當天,在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田教授離開的消息已經傳開……
但值得欣慰的是,老田更為我們后人留下了許多研究的素材與課題,而這些素材也包括他本人。
“琴棋書畫樣樣有,嬉笑怒罵皆文章”。田濤在我從業幾十年的編輯生涯中可以說是合作時間最長的作者之一,也是圖書選題涉及題材最為廣泛的作者。
書架上有一本1993年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的《田說古籍》,這是老田與當下鼎鼎大名的馬未都先生《馬說陶瓷》同時出版的系列套書之一,這也是相識之初老田送給我的樣書。本書以調侃對話的方式介紹古籍收藏,也使我對老田的本行有了初步的認識。
我與田濤的相識是二十多年前那個春夏之交的冬天,當時通過時任法律出版社總編輯、我國著名秦漢史專家林建明先生介紹,我們開始了以書結緣的長達二十多年的交往,在《中華傳世法典》(七卷本)的合作過程中,還記得為了7卷本的傳世法典的點校、編輯更加專業,他帶著我一次次拜訪中華書局的張忱石先生,不但推出了這一傳世法典,還使我相識了中國法史學界的眾多專家、學者,其中包括英年早逝的鄭秦先生。從此之后,我們的合作一發不可收拾,我也感覺到田濤的研究領域,也從早期的收藏,逐漸轉移到中國法制史的研究領域。
2003年田濤主編出版了《黃巖訴訟檔案調查報告》,本書是當時,甚至也可以說是近年來少有的法制史領域里的田野調查報告。兩次長達十幾天的田野調查,我曾隨同前往。浙江省黃巖縣5月的黃梅季節,揮汗如雨,窮鄉僻壤惡劣的環境至今讓我記憶猶新。同行的博士生往往精力不濟,體力不支。記憶中幾乎所有的人的體能都不及老田。從早期的文本研究轉向田野調查,印象中,除了早年西政的楊懷英老師關于滇西南少數民族婚姻調查之外,很難想象能有學者采納如此艱辛的田野調查方式來研究中國法制史。
2003年非典期間,由于在上海政法學院任客座教授而被困在上海不能回京,他僅用一個月的時間,完成了近二十萬字的《新鄉村調查手記》,從另一個角度,用散文、隨筆的方式,將兩次黃巖檔案調查的過程,細致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可讀性很強的文學化作品,向讀者展示了田野調查的方式以及調查過程中的細節、花絮,還有江南的秀美風光及風土人情,法學的研究方式開始轉向社會學領域。
當然還有后來的記錄中國鄉村土地流轉衍生出的眾多社會現實問題的《流動的土地》,以及后來的由他主導的《法律文化三人談》,研究的內容逐漸關注到中國的現實問題及法律文化的普及工作。
2002年,當時的著名法史學者鄭秦先生英年早逝,田濤的一篇《水流云在憶鄭秦》讓人唏噓不已。不知道是否有天堂,田濤必在天堂之上,廣交天下,收藏一切他認為有價值的東西,以印證他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