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傳說中的人物”
最早知道何家弘這個名字,源于在圖書館偶然借到的一本偵探小說,作者居然是位法學教授。那時我大二,剛剛接觸法律不久,對于法學家懷著無限的崇拜,何況是一位會寫偵探小說的法學家。何老師像是一個謎,吸引了我。不久,在《啄木鳥》雜志上我看到了一篇介紹何老師的文章,講的是何老師與偵探小說的緣分,其中還描寫了何老師與師母當年的浪漫愛情故事。原來,他是這么一個有趣的人呢。再后來,就看到了那部有名的《域外癡醒錄》,那清新、雋永的文字立刻把我吸引住了。何老師的經歷,其實就是一部情節曲折的小說。如此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完全不同于我印象中的那些引經據典、大話連篇甚至有些嚴肅刻板的法學教授,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然而,當時的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于我而言,是一個遙遠的地方,而何老師,更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2001年秋天,我在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的學術報告廳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何老師。何老師比想象中年輕很多,一身白色西裝,精致的領帶,頭發紋絲不亂,舉手投足間露出紳士風范。那天報告廳人山人海,我是站著聽完的。演講生動而富有感染力,掌聲笑聲不斷,沒想到何老師口才這么好。走出報告廳的時候,我追上何老師,說明了我想報考他的博士,何老師熱情地歡迎我,并提醒我加強英語的學習。
翌年4月,考完博士,在人民大學進行了一個短暫的面試,我終于面對面地正式見到了何老師。何老師和藹、親切,而且不乏幽默。但是,除了回答問題那半個小時,我們沒有更多的交談。不久,成績揭曉,我上線了,并且獲得了寶貴的公費名額。這令我有點意外,也有些驚喜。以我的家境,如果是自費,肯定不可能再去讀博士了。我的心中,對何老師充滿了感激。
成為何門弟子
2002年春夏之交,何老師再次到武漢演講,他在開場白中說:“我跟你們中南很有緣啊,今年我招的兩位全脫產的博士生,都是來自你們中南,一位是法學院的吳丹紅同學,一位是公安學院的劉為軍同學。”
那天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我和為軍陪何老師去機場,路上何老師問我們羽毛球打得怎么樣,我們說一般般啦,何老師開玩笑說,你們到北京后,我第一個考你們的羽毛球。那時才知道,何老師羽毛球打得不錯(后來發現居然是法學院無敵)。
何老師給我們的第一個任務不是打球,而是翻譯《英國刑事司法程序》這部書。現在想來,何老師對我們的培養是很有深意的,做研究要有開闊的視野,熟讀英文原著是一種很好的訓練。在到北京前的暑假里,我們完成了這部書稿的大部分翻譯。何老師當時在香港城市大學做客座教授,他在百忙之中居然對書稿進行詳細校正,看到我的譯稿上何老師密密麻麻的批注,那種認真、嚴謹和執著勁兒真是力透紙背,讓我感觸頗深。大凡成功者,有的靠聰明,有的靠勤奮,有的靠機遇,而聰明又勤奮的人,往往能成大事業。26歲開始學英文,通過自己的努力,最后能用流利的英語講課的,在法學界可能為數不多,而最后能開設《法律英語》的,唯何老師爾。何老師說,聽英語廣播雖然不是他的愛好,但卻是他每天早上的必修課。人啊,就怕認真兩字。我一向懶散粗心,缺乏恒心,但是在何老師的潛移默化下,我發現自己已經慢慢地轉變了。
跟何老師求學
在跟從何老師學習的三年里,他的睿智、博學、嚴謹、豁達,迅速地征服了我,也深深地影響了我。如果按時下的分類,何老師是典型的“海歸派”,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又是著名的證據法大師華爾茲教授的高足,夠資格“販賣”一下西方的那套理論了。但是,何老師卻是一個清醒的學者。在國內學者紛紛主張引進沉默權時,何老師卻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見解,從現實的角度為盲目提倡沉默權敲響了警鐘;當很多學者在“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之間爭論不休時,何老師撥開迷霧,提出了證明的目的和標準的問題;當學界為證據立法框架莫衷一是時,何老師高屋建瓴地從取證、舉證、質證和認證四個方面勾畫了我國刑事證據法的體系。
2004年初,在何老師的鼓勵下,我發起成立了“中國證據法網”,這個網站耗費了我很多時間與精力,但也使得它成為證據法學領域的一個牌子。何老師不但給我提供了物質資助,還給我很多精神支持。何老師沒有太多時間接觸網絡,但他給我配備了很多他的碩士研究生,來協助辦好網站。“中國證據法網”能成為一個知名的法學門戶網站,何老師無疑是精神支柱。
感激師恩
三年的時間過得太快,轉眼就要畢業了。一天,我送論文到何老師的辦公室,在談完正事之后,何老師特意跟我多說了一會兒。臨別前,何老師略帶傷感地說:“你們都要畢業了,心里想來真有點酸酸的呢。”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何老師無意間流露的真情。曾幾何時,他在我的心目中,已經從一個令人崇拜的法學家,變為可親的老師、可敬的長者,甚至是慈祥的父親。說來奇怪,有的時候,我偶然夢見我的父親,卻恍惚間出現何老師的身影。何老師和師母早就知道我家里的情況,所以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總不忘問候我家人。有一次,我寫了一點紀念父親的文字,發電子郵件給何老師看,何老師回信說:“丹紅,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也曾經有過相同的經歷和感受。”這時我才知道,何老師的父親也是英年早逝。父愛是深沉博大的,也總是無言的。何老師對于學生的愛,雖然從來不說出來,但我們總感覺得到。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愛如山,父愛似海。何老師如山,托起我們的希望,何老師如海,容納我們的一切。
或許,是太眷戀在學校的美好時光,或許,是向往何老師那種清澄的心境,博士畢業之后我推掉了去機關和法院工作的機會,留在了高校,成為何老師的學生中第一個做博士后的。畢業前夕,我們在中國人民大學匯閑居聚會。何老師在宴會上動情地說:“三年前我到武漢的時候,吳丹紅跟我說過一句話,說何老師我不會讓您失望的。現在,他通過三年的學習,向我兌現了他的諾言,取得了豐碩的成績。”其實我心里知道,我取得的成績可能跟何老師的期望還有差距,也沒有完全完成自己當初的目標,我寧愿把何老師的話當做一種鼓勵。
這兩年,我在《中外法學》、《政法論壇》、《現代法學》、《法商研究》等刊物發表了多篇學術論文,感覺研究上了一個新的臺階,我的學術之路起步了。我從北大博士后出站,到了中國政法大學證據科學院工作,這是一片嶄新的天地,何老師給了我很多的幫助。希望在若干年后,我能真的有機會對何老師說,我沒有讓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