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先生的諸多弟子中,我入門并不算早,但基于工作性質的緣由,我仍不失為受惠先生最多、交往甚密的一位學生。盡管近些年不在先生身邊,但我們的往來仍然十分密切,只要有機會去北京,我總要去先生家坐坐,如時間許可,還不排除在先生家住上一兩晚。一則想去看望一下二老身體可好,二則的確想聆聽一下先生的教誨。在我十余年的求學生涯中,江先生對我的影響無疑是最深刻的,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科學研究。
先生心系教育,對教育事業情有獨鐘。從與先生的第一次交往起,這一印象就深深印入了我的腦海。那是1996年歲末,我第一次拜訪先生,希望能報考他的博士。記得當時我們談得比較匆忙,最后我向他匯報了我準備留母校任教的想法,他當即予以了充分肯定,并再三表明他招收博士的主要目的是為高校培養師資,因此對我的報考,他是很歡迎的。先生的那席話語,對于當初的我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鼓舞。在以后十余年的交往中,我們更清楚地看到,先生不僅是那么說的,更是那么做的。在先生培養的博士中,相當一部分來自高校教師,即使是碩博直接讀過來的學生,在先生的影響下,最后也大都留在高校從事教學科研工作。針對西北和東北地區民訴師資相對缺乏的狀況,先生曾不止一次地說:“這些地方,我們也要盡可能地為他們培養一點博士。”對于去地方高校任教的學生,先生總是持肯定和鼓勵的態度。記得在我博士畢業前夕,我告之先生準備回母校湘潭大學任教,他連聲說:“你這個決定好,北京人才多,回地方更能發揮你們的作用。”先生就是這樣,他心里裝的是全國民訴法學科的發展,也正是在先生這代人的努力和帶動下,中國民訴法學才由過去的“輕中之輕”(重刑輕民,重實體輕程序)成為如今備受世人矚目的顯學。先生執教的人民大學如今也已享有了民訴法學“黃埔軍校”的美譽。
先生心胸開闊,為人正直坦蕩。這一點在法學界,尤其在民訴法學界可以說有口皆碑。先生十分關愛學生,但從不偏愛學生,在先生眼里,沒有親疏門派之分,你只要有真才實學,先生總會鼎力提攜和推介。先生曾多次主持國家級項目和主持編寫國家級教材,在參加人選上,先生總是放眼全國,盡可能吸收各地的優秀人才。記得在2003年,先生要我協助他編寫全國民訴自考統編教材,在確定參編人選時,先生反復強調:“自學考試教材是國家統編教材,作者務必要有代表性,我們一定要多吸收一些其他高校的優秀學者,不能只考慮我們自己的學生,質量是第一位的。”基于這一指導思想,我們邀請了好幾位其他院校的學者來參與。在與先生的日常交往中,他常提醒我們:“作為一個真正的學者,務必要有寬廣的胸懷,只有這樣才能團結人,才能把一個學科發展好。”先生歷來提倡各種學術觀點的爭鳴,對各種不同的見解,以包容的心態來正確對待。在先生擔任中國法學會訴訟法學研究會民訴法專業委員會主任這一職務的十余年中,他總能把民訴法學界的同仁很好地團結在一起,共同致力于推動中國民訴法學科的發展。如今無論在學生還是在同仁的眼里,先生都不失為一位具有大家風范的長者和學科領頭人。
先生和師母關愛學生在人大是出了名的,先生子女定居國外,時常不在身邊,先生總視學生為己出,從學習到生活都百般關照。記得師母曾不止一次說:“你們江老師心里裝著的就是你們學生,就連我女兒也常說,爸爸對學生比對她還好。”其實,師母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校期間,對于有困難的學生,先生和師母都總是盡可能為他們找一些活干,既鍛煉教學水平,又可增補生活費用。對于我們這些已成家的學生,他們也總是放心不下,常常詢問我們各自家里的情況,小孩怎樣了,愛人工作如何,家里是否有人照顧……如今,無論我們學生在哪里,他們那種父母般的關愛之情總讓我們感到溫暖。2007年的春天,在我的再三邀請下,先生和師母好不容易答應來一趟湖南,我陪二老在湘西鳳凰和湘北的岳陽作了一次短暫的旅游。期間,由于湖南幾所高校的盛邀,先生還做了3場學術報告。對于近80高齡的老人來說,不免有些辛苦,臨行前,先生就已明顯感到體力不支,高燒達39℃。我再三挽留先生,去醫院看看再走,但先生還是堅持按期返回北京。我內心深知先生和師母都是生怕給學生添麻煩的人,一則覺得車票行程已定,二則生怕再耽誤我更多的時間;氐奖本┖螅壬蟛∫粓觯卺t院住了兩三個月。為此,我一直內疚不已。后來我去北京看望他,一見面先生就說:“去你那里,把我的病爆發出來也好,我總算知道了自己身體的毛病,難得這樣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對我來說,早知道好啊。”先生就是這樣,他的每一句話里都充滿了他對學生的那份體諒,生怕會給你帶來什么心理負擔。
先生關愛學生,但也有他嚴格要求的一面,尤其在學術問題上,先生歷來認真嚴格。如對博士學位論文的評閱,先生從來都是一絲不茍,無論校內的還是校外的,先生都堅持逐字逐句的評閱。學生培養的每一環節,先生都嚴格把關,要求學生定期匯報。凡有不妥之處,先生定會及時指出。有時為了求證一個觀點,先生可能要與你討論上十回,達不到要求,先生一定不會罷休。對于每一篇博士論文,先生都希望能有較大創新,對學科發展有所貢獻。先生指導的博士論文中,不少已在學術界產生了廣泛的影響,為此,先生常說:“看到你們這些優秀作品的問世,對我而言已是一種最大的滿足。”
先生雖已年過80高齡,但仍耕耘在教學科研的第一線,2006年,弟子們和學界同仁為他執教50周年舉辦了一次慶;顒印,田平安老師的一段話可以說是我們對先生感情的最好表達:江老師,您走過的路,我們看得清清楚楚,您的貢獻我們看得明明白白,您的人品、人格我們記得真真切切,您不為名不為利,不求官不求錢,您是我們永遠的老師。
如今,先生匆匆地離我們而遠行了,無盡的悲傷與不舍頓涌心頭,我只能任憑眼淚靜靜流淌,以寄去我無盡的哀思,但先生的人格風范與治學精神將永遠激勵著我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