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人大法學院七九級
79級法律系 張明澍
說來奇怪,我們班三十五個人,到畢業沒有一對談成戀愛的。九個女生,學了民法后男生把她們都叫作“無主物”。四年之間,有時候也有點傳言,這個女生跟男生去旅游啦,那個男生對這個女生表示啦,最后都沒成。唯一一個談成戀愛的,英俊小生周珂,還是到七八級去追了一個。到頭來,我們班有不遠萬里跑到美國嫁洋人的,也有遠渡重洋到歐洲娶洋妞的,就是自己班里的不行,朝夕相處,近了反而不香了。真沒辦法。二十年聚會的時候,聽說有個男生成了鉆石王老五,還聽說有個女生仍然是“白骨精”,大家都興致勃勃等看有沒有故事發生。結果還是沒有。三十年了,這是我記得我們班的第一件事,憾事,也是趣事。
第二件我記得比較清楚的事,有一年我們在友誼賓館聚餐。當時那是個高檔的地方,撮一頓多少錢呢?我記得是賈京平宣布的:帶工資的同學每人三元二,不帶工資的同學每人二元四,大概就是這個數。吃得盡興而歸。席間還起哄要海燕來一段蒙古舞。旁邊還有幾個喝醉了鬧事。一樣的吃,不一樣的付錢,沒有一句閑話。都覺得就應該如此。三十年了,我仍然記得當時心里閃過的一陣感動。
再說一件事。畢業實習在天津,帶隊的老師中有一個比較平易近人,所以一幫男生經常有點大不敬的舉動。有一次。看似老實的朱力宇,竟然跟人打賭,說誰敢到老師那個因為知識太多而光光的后腦勺上彈個波,他就要怎么怎么,到底是個什么賭注我記不清了。結果老師在前邊走,幾個想贏這一賭的跟在后邊。舉手做欲彈狀,終究沒有一個敢彈下去。老師毫無覺察。老奸巨滑的老朱在一邊笑。
還是這個老師。有一次他主持選班長還是黨支部書記。幾個學生干部都知道他認為筆者自由散漫,故意說我們提張明澍。結果把老師急得臉都漲紅了。最后實在繃不住,放下儒雅持重的架子,公然違反黨內民主(抑或校園民主。開口說他不贊成。幾個惡作劇的學生才大笑起來。學生捉弄先生,真是該當何罪。
說到人,第一要說的,當然是我們老葛,葛連升,真正一個奇人。我們班三十五個同學,有來自大城市的,有來自小城市的,真正農村來的,老葛是獨一—份。老葛在憲法課上站起來回答問題,跟河南南樂縣鄉村的農民在麥收時,在麥田里直起腰來跟老鄉說事一樣的風格。有人笑話,他反過來一句大實話反問,把笑的人間得說不出話。
我和李田夫跟老葛住一個房間,經常喜歡跟他開玩笑。老葛去校醫院開藥,我們說他開太多,占國家便宜。老葛反問我們:我人都是國家的,怎么叫占國家便宜?現在畢業要自己找工作的大學生理解不了這句話的妙處。放假時老葛要回家,說他們那里缺貓。他跑到學校后面二炮家屬樓那邊去捉了兩只貓。我和田夫還是跟他過不去,說火車上不準帶活物。老葛說:“我給它喂點安眠藥,睡著了帶上車沒人知道。”他說,兩只貓,一只給自己家,一只是給縣委書記老婆的。
我每天早晨在正對校門的大操場跑半小時。有一天正跑,一個從校門口進來的老鄉叫住我,問:葛連升在哪里?好賴人大也幾千學生,他問我葛連升在哪里就跟在長安街攔住一個人問毛主席在哪里一樣。可見連升同學在南樂縣人民心中的崇高威望。畢業了,那時學法律的人少,北京的部委還去不過來,人家老葛卻一竿子回到南樂縣法院,三十年沒聽人家說過一句后悔。
老賈,賈京平,黑龍江兵團知青連隊的指導員,他那個連隊是釀酒的。不知道老賈在那里呆了多少年,天天在酒窖里給知青戰士們做思想政治工作,自己倒練得好酒但酒量卻不敢恭維。老賈這個人胸有大志,多數時候都是不茍言笑。除非喝酒。幾杯酒下肚,就會覺得老賈其實還是個性情中人,談笑風生的。有一年游頤和園,他搶先幾步跑到一個高臺上,對著還在臺下的同學擺擺手。毛主席似地喊:同志們好。究其原因,可能之前野餐時喝了幾杯啤酒。一次有個不知道從哪里災區來的小女孩在食堂門口要飯,挺可憐的。大家都幾分一毛地給,老賈一下子掏了五毛。老賈現在做到《法制日報》的社長,這已經算是很成功的人士了。只有我們這些了解老賈的同學知道,按德能勤績來說,他是應該有更大“進步”的,沒辦法,仕途,天有不測風云。
李田夫和王新欣,都是自已長得不咋的但是要找漂亮老婆。最后總算如愿以償;老李曾經跟一個北師院學英語的女生談過。女生對她感覺不錯,他沒看上.最后挺有風度地送了人家一個本子還是什么的,說:生意不成仁義在,以后還是明友。據他說那女生感動到流淚,我記得田夫有一陣穿件他爹的將校呢上衣,經常有用手抹鼻涕的動作,從手上再抹到哪里去了是很可疑的,陜北插隊帶回來的優良作風,李田夫去澳大利亞當教授去了,我很想念他。王新欣其實很聰明能干,善良樂于助人,起碼對我這個外地同學照顧良多。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有時候不幸成為攻擊的目標。有故事說一群同學暑假周游全國,到江南形勝之地,吃飯時上來一條松鼠桂魚,其他人還沒反映過來,被新欣干掉一半。這事的惡果就是到討論他入黨時被提了好多意見,當然都沒有直接提到松鼠桂魚的問題。最后大家還是出以公心,一致認為吃魚在前,不足以影響他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
劉曉海是上海人,天天拿個盆子裝點水躲在宿舍門背后搞搞個人衛生,我們把這叫“調整”。曉海一調整,有人就把門拉開一半,要招呼女生進來,經常弄得挺驚險。曉海有女朋友。不知道誰先一睹芳容,給叫了個“胖大姐”。胖大姐來探望,不上樓,遠遠地在樓下等,我們一宿舍人就擠在窗口看。跟當時人擠人站在凳子上踮腳看加里森敢死隊一樣。
我還聽說過胡錦光的一個故事,不過不是大學期間的事。胡錦光畢業后留校任教,一次去深圳講學,有人說起胡教授跟總書記不僅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而且同為某省某縣某村人,連祖宗祠堂都是同一個。于是間:跟總書記是什么關系?胡教授沉吟片刻,咬文嚼字地答道:我跟他,是中國共產黨總書記與普通黨員的關系。因為這一個回答,當晚當地最高領導人就趕緊宴請胡教授。
我們班三十五個人,到今天已經去了兩個。一個是劉海清,湖南省高院刑庭法官。一個是高志勇。河南省高檢院反貪局長,到焦作市檢院掛職檢察長。兩人都死干交通事故。劉海清在班上學習有點吃力,每天早上跑一萬米。個子小,但是偏偏跟高個子李海東關系特別好。高志勇課堂發言有點河南口音。沒有表現出任何藝術細胞。沒想到后來因為工作出色(評為全國檢察系統英雄模范),被邀請在一個表現檢察官的電視連續劇中演主角。但愿他的死不是被壞人所害。
楊曉青打電話給我說寫一千字左右。到這里我用電腦一數已經兩千多字。我再最后說一句。
人最重要的是腦子好使,聰明。跟聰明人交往,是快樂。聰明人而厚道,那是難得的品質。跟厚道的聰明人交往,是幸運。我在人大法律系七九級的三十四個同學,包括我三十五個,都聰明,厚道,還要加上有幽默感。感謝上蒼,賜給我這些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