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庭外言論是一把雙刃劍。因此，應采取保護與限制相結合的方式規范律師庭外言論，以無害原則（“不損害審判程序”和“不損害律師職業倫理”）作為具體規范的底線和制定標準。無害原則有四個派生規則，第一派生規則為安全港規則：基于認可律師應“慎言”的職業要求，相關規范應明確列舉律師可以發表的庭外言論情形，并將其納入安全港規則項下。凡是安全港規則項下規定的言論內容，律師可在遵守其他庭外言論規則的前提下安全發表。同時這也意味著，律師一旦發表超出安全港規則項下的言論，就有被認定為不當庭外言論的風險。安全港規則對控辯雙方均有拘束力，而一方一旦違反安全港規則，作為救濟，法律應賦予另一方突破安全港規則的例外規則，這就是回應權規則。同時，律師發表庭外言論還需遵守真實性規則和保密性規則。
2021年10月15日，中華全國律師協會通過了《關于禁止違規炒作案件的規則（試行）》（以下簡稱《規則》），應該說出臺《規則》本身就已表明規范律師庭外言論的重要性，以及行業協會規范律師庭外言論的努力。《規則》具有以下進步意義：
第一，《規則》為律師合法發表庭外言論留下了空間。該《規則》只規定不能發表”炒作”性的庭外言論，根據邏輯，有“炒作”性言論，自然就有“非炒作”言論。同時，該《規則》第九條規定：“律師、律師事務所在媒體、自媒體等平臺，以文字、音視頻等方式發表評論意見時，應核查信息真實性，確保意見專業合法，不得損害律師職業尊嚴和律師行業形象。”可以理解為律師在不“損害律師職業尊嚴和律師行業形象”的前提下，可通過自媒體等發表評論性意見。
第二，《規則》實際上確立了無害規則。《規則》明確規定，制定本《規則》的目的是防止影響“案件依法辦理”，以及“維護職業形象”和“維護司法公正”（《規則》第一條）；《規則》第九條規定律師發表評論性意見不得“損害律師尊嚴和律師職業形象”。《規則》體現了律師庭外言論無害原則中“不得損害審判程序”和“不得損害律師職業倫理”的核心要義。
第三，《規則》體現了無害規則的部分派生規則。如《規則》第二條規定不得發表“惡意誹謗他人的言論”，這體現了真實性規則。《規則》第二條同時規定，不得發表侵害國家安全的言論，這就包括了因泄露國家秘密而危害國家安全的言論，這體現了“保密性規則”。該《規則》禁止兩種“炒作性”言論：第一種是禁止違規發表與具體案件相關的言論，第二種是禁止違規發表與案件無關的言論（《規則》第八條、第九條），第一種言論又分為兩類情況，第一類是違規炒作案件（《規則》第四條），第二類是規范披露案情等泄密行為（《規則》第五條、第六條、第七條）。這兩種被禁止的“炒作性”言論同樣體現了保密性規則和真實性規則的內容。
第四，《規則》體現了對律師庭外言論“綜合治理”的雛形。《規則》第十條關于律師事務所、律師協會的及時糾正義務，實際上就是“發現即制止”的事中停止傳輸行為。《規則》第十一條規定了律師違規炒作的事后刪除與責任追究措施。
不過該《規則》還存在可以進一步完善的地方。第一，該《規則》沒有確立保護律師言論自由權的安全港規則。《規則》雖然沒有明文禁止律師發表庭外言論，但對于是否可以發表態度曖昧，沒有能明確列舉不屬于“炒作”的言論類型和方式。從立法技術的角度看，可以用列舉或者舉例的方式來彌補用語存在歧義的問題，并且可以起到指引的作用。從規范律師庭外言論的域外規則可知，明確列舉律師可以發表的言論，即不屬于“炒作”的言論，并將其納入安全港規則的項下，是規范律師庭外言論的重要模式。例如，該《規則》第三條規定，當律師的權利受到不當阻礙或不當侵害時，律師的救濟途徑是“要求糾正”、向律師協會要求維權、向人民檢察院申訴控告。這當然是律師依法維權的途徑。但《規則》沒有明確律師在自身權利受到侵害時是否可以發表庭外言論。第二，《規則》沒有確立回應權規則。回應權規則是規范律師庭外言論規則中極其重要的一環，其作為突破安全港規則的例外性規則，有著充分的理論基礎，也具有重要的規范意義。第三，《規則》規范制訂的技術方面顯得粗糙。《規則》的規定不夠全面且行文邏輯不夠清晰；沒有體現從原則到規則，從處罰到救濟的邏輯脈絡，在實施中很難操作。
基于以上分析，筆者對進一步完善《規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直接將標題修改為《律師發表庭外言論規則》。不在標題中使用“炒作”這一內涵和外延均不清晰的用語。考慮到已有其他規范性文件對庭內言論進行了充分規范，建議直接將《規則》規范的言論范圍限定在庭外言論。
第二，直接規定將無害原則作為律師發表庭外言論的總原則。在規定無害原則后，按照安全港規則、回應權規則、真實性規則、保密性規則的順序設計相應的條文。
第三，修改《律師法》以及司法行政機關的部門規章，通過立法規范律師庭外言論。律師庭外言論需進行綜合治理，單靠律師協會的行業性自律規范難以完成這一任務。對于刪除違法律師庭外言論的規定，對于處罰流程及被處罰律師的救濟途徑等問題，仍需要法律法規才能解決。
作者：張培 廣西中醫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