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備受關注 法律需做好哪些準備
作者：□本社記者 任文岱
戴上VR眼鏡，穿上傳感設備，可立即進入3D虛擬世界。這個虛擬世界有繁華都市，有完整社會體系。人們沉浸其中，可以交友、工作，可以成為任何想成為的角色，甚至做現實中做不到的事情。近年來，這樣的元宇宙情景陸續出現在一些科幻電影中。
今年，國內外不少科技企業、網游公司紛紛布局元宇宙，美國互聯網公司臉書（Facebook）甚至更名為“Meta”（來源于“元宇宙”Metaverse）。不僅如此，元宇宙還不斷“破圈”。最近，在藝術圈，NFT（非同質化代幣）變得炙手可熱，電影作品、藝術畫作甚至一張圖片、一個音頻等都可以變為一串代碼，以NFT形式買賣。
隨著元宇宙的實踐發展，它的規則應該由誰來制定？法律該為元宇宙的到來做好哪些準備？民主與法制社記者采訪了有關專家學者。
元宇宙概念由來已久
“元宇宙是一個已在專業領域討論很久，近幾年才慢慢‘出圈’的概念。”大連海事大學法學院講師馬永強說，元宇宙并不是一個新概念。1992年，美國作家尼爾·斯蒂芬森出版的小說《雪崩》中提出了元宇宙概念，電影《黑客帝國》《頭號玩家》等為人們展示了賽博朋克、虛擬現實游戲等元宇宙世界。
什么是元宇宙？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教授沈偉認為，元宇宙是一種對虛擬現實、增強現實、區塊鏈、云計算、數字孿生、數字貨幣、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及概念的整合，是一種超級多媒體。
馬永強表示，目前，大家對元宇宙概念的理解及定義存在諸多分歧。他比較贊同的理解是，元宇宙是隨著互聯網等信息科技的發展，我們所能創造出的一個遠超出虛擬現實的互聯網應用和未來社會形態。“借助相互連接的沉浸式體驗設備、工具和基礎設施組成的網絡，可以形成一個持續運行的3D虛擬空間，在這個空間里，可以開展絕大多數當前我們需要在線下才能開展的活動。”在他看來，元宇宙有望改變許多重要行業，改變人們生活、工作方式，重塑整個人類社會。
“元宇宙可以復制現實世界，甚至增強現實世界。”沈偉認為，目前的社交模式有可能完全被元宇宙顛覆。在元宇宙中，人與人能夠在“另一個平行世界”中自由自在地交流，這可能帶來人類社交史的深刻變革。
沈偉介紹，元宇宙涉及多種技術，在元宇宙世界中，人們可以用5G、6G等高效的移動通信技術實時發送和接收信息，用數字孿生技術打造現實世界的鏡像，用區塊鏈技術實現元宇宙中的代幣歸屬、流通、變現以及用戶虛擬身份的認證，用人工智能進行內容生產、展示以及審查等。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盤和林認為，元宇宙不是新技術突破，是對過去數字技術發展的總結，并以融合方式打造數字經濟的長期愿景。
馬永強說，當前，元宇宙可能只是我們關于數字技術應用愿景的未來想象，一旦未來技術應用發展到成熟的元宇宙階段，元宇宙的應用場景將會是人類活動的全景式數字復刻。
元宇宙被資本追捧
今年，元宇宙頗受資本市場青睞和追捧。在盤和林看來，元宇宙雖然并非技術突破，也不能短期實現，但該概念的提出會引導數字技術發展方向。沈偉表示，元宇宙的發展會促進一個配套服務經濟體形成發展，例如在電子產品硬件、虛擬服裝設計、游戲傳媒內容需求等方面，都將為相關產業鏈上的企業開辟新的經濟增長領域，這將賦予各行各業以新活力，可能創造大量就業崗位。從資本角度看，布局元宇宙，有利于提高企業IPO的估值，影響融資。從市場角度看，率先推出一個合格的元宇宙項目的公司將收獲巨大市場，在元宇宙賽道獲得主導地位。
馬永強說，元宇宙在技術實現層面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在未來10年到20年內，人類極有可能會進入元宇宙世界。實際上，元宇宙領域所使用的技術，都是信息技術革命帶來的相關技術產物。雖然，當前還沒有完全創造出可以沉浸于其中的虛擬空間，但相關的技術都基本準備好了。例如，元宇宙愿景的實現所依托的區塊鏈技術、人工智能技術、虛擬現實技術、腦機接口技術等，均在當下蓬勃發展。
“當元宇宙這個概念從科幻小說設定上升為一種互聯網發展愿景時，當我們在理解巨頭為何布局元宇宙時，需結合技術現實和互聯網發展現實來理解。”馬永強表示，許多平臺之所以紛紛布局元宇宙，與傳統互聯網遭遇發展瓶頸期有關。當前，互聯網和資本巨頭面臨著移動互聯網紅利期消失、用戶增長停滯以及一系列中心化互聯網技術弊端所引發的法律問題等。
“元宇宙引發廣泛關注前，在區塊鏈技術應用領域，元宇宙概念其實早就已經開始發展，并如火如荼地實現著相關愿景。”在馬永強看來，當前，互聯網巨頭爭先恐后地進軍元宇宙，實際上是對元宇宙定義權、開發權、話語權和用戶的爭奪。
元宇宙世界的話語權由誰主導
元宇宙爆火的同時，爭議也不斷。比如，最近網絡熱傳一段《三體》作者劉慈欣對元宇宙的評價，“人類的未來，要么是走向星際文明，要么是常年沉迷在VR的虛擬世界中。如果人類在走向太空文明以前，就實現了高度逼真的VR世界，這將是一場災難”。360集團創始人周鴻祎近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表示，元宇宙如果真正按照Facebook的設想發展，大家都生活在虛幻的空間里，沉浸在虛擬社會里，會帶來人類社會的沒落。
馬永強表示，Facebook眼中的元宇宙在于打造一個更有助于其掌控大眾生活的數字帝國。在這個虛擬空間里，用戶可以獲得各種虛擬資產、虛擬體驗、虛擬環境、虛擬社交以及游戲化的生活體驗，互聯網巨頭可以獲得巨量營收。但這樣一個元宇宙，不僅不會延續我們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反而會放大當前諸多在現實領域以及傳統互聯網領域中存在的問題和各類違法犯罪現象。
沈偉表示，元宇宙給人們帶來的進步，是提供一個能夠打破空間限制、進行交際的平臺。這個平臺中的規則如何構建、平臺內不法行為的風險如何管控、平臺內風險會不會傳導到現實社會中、如何監管這些風險等都是當前亟待研究的問題。
“但關鍵的問題是，未來將會在人類社會中得到普及的元宇宙，到底是哪一個版本的元宇宙？”馬永強表示，區塊鏈行業已經在元宇宙實踐中走在了傳統互聯網巨頭的前面，從技術演進客觀規律來看，在Web 2.0的傳統互聯網與Web 3.0的區塊鏈技術的話語之爭中，元宇宙規則將來由誰主導、誰制定，并得到使用者認同，皆有待進一步觀察。
在馬永強看來，我們未來所可能生活的元宇宙，大概率不會是一個巨頭壟斷版本的元宇宙，而是一個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的（部分）去中心化的元宇宙。區塊鏈技術改寫了傳統互聯網中個體和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不對等關系，是對傳統互聯網巨頭技術壟斷的有力挑戰。
但“去中心化”又成為一個關鍵的矛盾點。盤和林說，元宇宙本意是建立一個用戶自創內容，去中心化的虛擬世界，任何人都可以在虛擬世界獲得虛擬資產，并可以將線下實體商店的體驗轉移到線上，擁有虛擬身份、經濟系統、社交、游戲系統等等，但“去中心化”會破壞傳統中心化社會的體系，人類遠沒有自發和自覺來維持社會公共規則。因此，這會破壞傳統規則。
馬永強說，過度的“去中心化”在未來世界可能會呈現出一種“數字無政府”狀態，從而帶來災難。同時，當前區塊鏈領域本身就存在諸多紛繁復雜的法律問題和犯罪問題，比如虛擬財產犯罪、非法集資犯罪、傳銷犯罪、黑灰產業、洗錢犯罪等，如果不加以規制，可能會在區塊鏈版本的元宇宙中被放大。
法律需為元宇宙做哪些準備
在盤和林看來，元宇宙最終必定無法實現真正的“去中心化”，元宇宙無非是遵循平臺制定的規則，其中較為核心的是經濟系統基于何種規則建立。
盤和林表示，元宇宙涉及的項目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其涉及的并非具體某個部門，而是所有部門，其涉及的關鍵點可能在于金融部門，因為經濟系統是元宇宙規則的核心點。他認為，全球虛擬資產確權的大趨勢正在到來，在立法層面要關注到虛擬數字資產的確權問題。
沈偉也表示，在元宇宙中，一定會產生大量的數字虛擬資產交易行為，如何保護數字虛擬財產值得法學學者研究。另外，個體隱私數據是維持元宇宙持續運轉的“燃料”，元宇宙在不斷更新和擴張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對個人隱私構成一定的風險，如何保障數據的合規收集、儲存、使用和銷毀是一個擺在眼前的問題。在知識產權方面，元宇宙中的消費者同時也是生產者，多主體協作與跨越虛實邊界的改編創造很可能會引發產權糾紛。
馬永強認為，不同版本的元宇宙世界對立法需求有不同側重點。如果互聯網巨頭獲得元宇宙底層規則的制定權、底層權利義務的建構權，將有必要進一步加強對于數據、算法和人工智能等技術濫用的立法。如果在區塊鏈技術為主導的元宇宙中，就有必要針對區塊鏈技術的特征開展前瞻性立法，比如政府如何治理區塊鏈領域的“去中心化”？如何將立法轉化為代碼？如何開展區塊鏈開發活動的法律合規？如何管控元宇宙中作為價值傳遞手段的加密貨幣？如何規制區塊鏈元宇宙中的犯罪？
馬永強表示，如果元宇宙的應用場景是人類活動的全景式數字復刻，那么可以預見的是，當前所有的法律門類可能都要相應地對此進行介入和調整。同時，我們還必須有針對性地發展人工智能法學和區塊鏈法學。不僅如此，另一個新興的法律學科可能是元宇宙空間監管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