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卷是捕訴工作的基石，引導偵查、自行補充偵查、出庭支持公訴、糾正違法等審查、監督工作均要建立在閱卷基礎之上，閱好卷事半功倍。
定向閱卷
閱卷是帶著疑問找答案、邊閱卷邊構建指控體系的過程。
以出庭為視角。閱卷之初，應注重以出庭為視角，即以訊問、質證、公訴意見、答辯為視角審查卷宗。卷宗材料中哪些能為指控所用、哪些不利于或弱化指控、又該如何應對，需要在閱卷時一并思考、整理，最終按照出庭思路形成結構化的三綱一詞。對于犯罪嫌疑人提出的辯解，對比證據進行審查；共同犯罪案件中，對于不認罪的被告人，在閱卷時可將能夠證明該人犯罪事實的證據集中審查；涉黑惡案件中，對于社會危害性的證據也可集中審查。
以爭議點為指引。有些案件事實本身較為復雜，尤其是職務犯罪案件，背景知識專業、權力尋租空間不明確，難免給閱卷帶來一定障礙。把卷從頭到尾精讀完了再去考慮定性，會影響效率。通過閱卷需要得出的法律事實包括定罪事實和量刑事實，閱卷求證的事實是有邊界的。如在一起建筑行業工程師受賄案件中，行賄方通過金錢交易換來的不僅包括工程配合順暢，還摻雜著技術勞務，這也是犯罪嫌疑人的主要辯點。要完全厘清勞務量有多少、市場價格是多少，非常困難，行賄財物與勞務報酬表現為同一筆款項，買權力與買技術服務交織在一起。相關指導案例認為，這種情況下，國家工作人員如果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他人財物，本質上符合權錢交易的特征，應當屬于受賄，在此過程中受賄人出于某種考慮也會向行賄方提供個人技術服務活動，這在原則上不能對定罪產生影響，如果是為掩飾受賄提供了少量的技術服務，對量刑都不應當產生影響。只有在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所謀利益較小，而收受財物同時摻雜了較大量的提供個人技術服務因素的情形下，才可能成為影響量刑的酌定情節。這樣處理既有法律依據，也符合社會生活實際。否則，對于這種具有技術服務內容的受賄，被告人均會以其提供了技術服務為名逃避法律追究，這顯然不利于懲治腐敗，也不符合刑法的立法原意。據此，案件爭議的焦點就在于犯罪嫌疑人是單純利用個人技術收取勞務報酬，還是夾雜了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閱卷的重點就在于梳理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利的證據，定罪的證據確實充分了，再把重心放在量刑證據，即勞務量的多少、是否影響量刑、影響程度是多少。
把卷閱“厚”
有些卷宗材料以電子方式出現，卷宗似薄實厚，海量數據中不乏關鍵證據，需要把卷閱厚。
閱電子報告。隨著手機交友應用程序的普及，許多案件的當事人經網絡認識、聊天，甚至有的案件當事人未曾謀面，完全通過網絡交流。此類案件的其他證據很可能并不多，紙質卷宗并不厚，但都需要對手機進行鑒定，一是不排除當事人提供的微信聊天記錄會有不完整的可能；二是數據恢復能夠完整、客觀地展現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關系、案件發生的前因后果、詳細過程；三是鑒定后可能會收集到其他證據。如在一起強迫交易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將其犯罪動機、心路歷程與好友在微信和盤托出，如果只是審查涉案人員的微信聊天記錄，恐怕無法收集到如此有力的證據。
看完整視聽資料。視聽資料的證據形式最為直觀，是定案的有力依據，但它同樣可能弱化指控。卷宗中的錄像包含案發前、案發后的影像，只審查案件發生時的片段，有時會忽略重大矛盾點。如犯罪嫌疑人酒后在餐廳滋事，被害人到達現場后雙方發生肢體接觸。錄像反映了犯罪嫌疑人為阻止被害人靠近自己，輕輕推了被害人脖子，被害人隨即倒地。卷宗中的傷情照片反映出被害人的脖子有傷。犯罪嫌疑人供認不諱，未提出無罪辯解，綜合犯罪嫌疑人供述、被害人陳述及視聽資料、書證，似乎已經形成證據鎖鏈，但經過審查三個不同角度的被害人倒地后起身的錄像片段，其中一幀顯示出被害人的脖子在被推后沒有任何傷情。該案最終對犯罪嫌疑人作出不起訴處理。另有一起盜竊案件，經審查錄像發現，卷宗中的證人并未實際出現在盜竊現場，后重新調取了證人證言。
調銀行對手信息。銀行賬戶交易記錄指向著錢款去向。《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355條規定，無法查清贓款去向，但有其他證據足以對被告人定罪量刑的，可以認為犯罪事實已經查清。贓款去向關系案件事實的查清，在恢復性司法理念下，關系著追贓挽損工作、被害人的切身利益。而卷宗中部分銀行賬戶交易記錄不體現對手信息，必要時應補充調取對手信息，贓款去向更明晰。如在一起職務犯罪案件中，通過查清贓款去向，追加認定了80萬元的貪污事實。
把卷閱“薄”
閱卷筆錄和舉證提綱是將卷宗材料內化于心、外化于形的兩種方式。閱卷筆錄是對卷宗的要點化梳理，舉證提綱是對卷宗的結構化展現。
閱卷筆錄為線。專業化分工以后，每名檢察官受理的案件類型相比此前有所減少，如在普通刑事犯罪檢察部門，詐騙成為多見罪名，而常見詐騙類型也較為固定：“辦事型”“騙感情型”“投資型”等，案件事實之間多有相似之處。如何在辦理多件相似案件中迅速回憶、切換，就需要閱卷筆錄的幫助。一份好的閱卷筆錄，不是大段地復制卷宗，不是規范的審查報告，其作用應是能夠簡明扼要地反映證據證明事項與印證關系，能夠作為隨時匯報的依據。以詐騙案為例，首先按照犯罪構成，將證據內容分類填空。一是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證據，當事人的言詞證據之間多有矛盾，被害人、證人、犯罪嫌疑人對有關事項說法一致的，打鉤表示印證關系；不一致的，對應標出、一目了然。二是處分財產的證據，對每筆錢款的轉入、轉出賬戶、時間，閱卷同時詳細記錄，避免二次返工，提高工作效率。三是單獨列出贓款去向的證據，通常是銀行賬戶交易明細及對手信息。四是單獨列出切斷聯系的證據，包括何時切斷聯系、有哪些言詞證據及書證予以證實，如報案材料、短信微信聊天記錄、通話記錄等。閱卷筆錄不必像審查報告一樣有規范固定的格式，個性化、簡約化、提綱挈領等表達方式因人而異，只要能服務于檢察官，就是一份好的閱卷筆錄。
舉證質證為綱。舉證提綱可以被視為最能展示公訴人指控邏輯的文書，舉證提綱的邏輯性、合理性可以有效服務指控。舉證提綱應圍繞、服務于公訴意見、答辯提綱。筆者在準備開庭時，舉證提綱的定稿是三綱一詞中最晚的。審查起訴時閱卷、開庭前再次閱卷形成的舉證提綱，是對案卷材料的壓縮、重構，不必拘泥于刑事訴訟法規定的證據種類或者案件審查報告的順序，是跳出公訴視角以“破”的思路重新審閱卷宗。如，在一起共同犯罪案件中，對于主犯拒不承認系該團伙“大哥”，通過閱卷著重審查多名犯罪嫌疑人背后的利益關聯、為何糾集在一起、“大哥”的“恩惠”，舉證時首先宣讀其他被告人與“大哥”的關系、參與犯罪動機的證據，再出示事實經過的證據，以佐證“大哥”“一呼百應”、團伙成員從四面八方趕來是為“大哥”站腳助威的事實。
統籌閱卷抓“藥方”
捕訴一體改革以及以“案-件比”為核心的案件質效考評，給檢察官帶來了新的閱卷課題。
閱卷全面化。如何既保證案件質量、又提升訴訟效率，如何用好捕后訴前的兩個月，讓司法公正更好更快實現，給閱卷工作提出了新要求。要真正發揮捕訴一體的優勢，就需要在閱卷時破除“批捕只看夠罪、起訴以后再說”的辦案弊端，推行閱卷全面化，對提請批準逮捕的全部涉案人員、全部案件事實、全部罪名、全部量刑情節、社會危險性進行審查，將證據標準前移，將認罪認罰工作、追贓挽損工作、賠償和解工作等前移。
閱卷全程化。引導偵查要落得實，必然要求閱卷引導。基本事實什么樣、補充偵查怎么樣，口說無憑，都要通過閱卷來求證、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但基層檢察機關案件量大，因此有必要對批準逮捕案件進行分級，區分重點跟蹤案件與一般跟蹤案件、基本達到起訴標準案件，相當于在捕后訴前的階段實現繁簡分流，檢察官將精力集中在證據缺口大、取證難度大的案件上。可建立檢察官案件臺賬，在捕后一個月、移送起訴兩周前等節點進行閱卷引導偵查，將補證工作最大限度前移至移送起訴前，使偵查終結案件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同時辦理多個案件的，把閱卷工作放在前端，避免“案子辦完一個再辦一個”的做法，及時發現每個案件的證據缺口，第一時間列出補證清單，充分利用審查期限，統籌推進多個案件齊頭并進，防止案卷在卷柜中被束之高閣、審查時間空轉。
（作者為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第七屆“全國十佳公訴人”）